诏道于天
首页 > 玄幻魔法 > 诏道于天 > 第七十三章 何谓濯?

第七十三章 何谓濯?

目录

  
  白瀛洲看着顾濯,眼神变得越来越复杂,像是听到一个荒谬的谎言,又禁不住去畅想这个谎言描述着的真实。
  
  他在沉默中把这些情绪收敛干净,以沙哑的声音说了句话,带着奇怪的笑意。
  
  “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。”
  
  “嗯。”
  
  顾濯没有否认,说道:“换做是过去的我,还是白远时候的那个我,我根本不会有这种想法的存在,但我已经换了个名字。”
  
  人生在世,名字往往是最为重要的事物之一。
  
  尤其是在这并不平凡的人世间。
  
  一个名字叫做白远,心中从未遗忘过那个远在梦境深处家乡的人,又怎会愿意带领这个世界前进呢?
  
  就像白瀛洲必须要脱去那件名为皇帝的长袍,方能在生死之间踏出那一步成就登仙境,道理相同。
  
  “如今回想起来……”
  
  顾濯有些感慨,似是自言自语念道:“我当初为今世的自己起这个濯字,也许就是应在这上面。”
  
  濯有两个音,两个意思。
  
  一为洗。
  
  二则是可通櫂,意为船桨。
  
  洗净前尘,继而带领这个世界前进。
  
  这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情。
  
  大概早在那年醒来时,他冥冥之中就已对此有所感应。
  
  否则又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一个字呢?
  
  白瀛洲的身体微微前倾,盯着顾濯的眼睛,问道:“你会怎么做?”
  
  自无数年前起人世间有过无数英杰,而这些了不起的大人物在生命的后半程中总是会变得谨小慎微,不再有年轻时候的想法,不再去想着改变这个世界,不再试图去承担起那些沉重的责任,他们的念想会随着年月的流逝渐渐聚拢在身前那些可控的事物中,比如宗门,比如国家,比如修行。
  
  那个以一己之力令整个人间随之而变的想法,都已不复存在。
  
  白瀛洲未曾有过这种念想,但他的位置站得足够高,于是能理解那些先贤的想法,知晓其力不从心。
  
  然而顾濯如今所求,远要比改变这个世界来得更为艰难,沉重。
  
  如何才能带领这个世界前进?
  
  道门中人面对这个问题,想来会说道祖传道人间,开启修行路,予众生希望。
  
  禅宗的和尚思索过后,大抵是要言称世间若无千百庙,人心希冀与来世念想该往何处安放?
  
  在史书上有着诸多篇幅的那些皇朝的开国皇帝,面对这个问题,无非就是说民众在其治下日渐繁盛,如何休养生息,如何过上比之过往更为幸福的日子。
  
  莫过于此而已。
  
  白瀛洲不认为这是真正的带领世界前进。
  
  没有道祖也会有佛祖,再不行还能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祖,修行的路就在那里,不是被某个人从有到无走出来的。
  
  禅宗的存在更是无意义,信仰是人们需要去信仰,而不是因为那尊佛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如着金装。
  
  所谓皇朝亦是无稽之谈。
  
  “你到底要怎么做呢?”
  
  白瀛洲再次问道,声音变得沉重而有力,像极了战鼓。
  
  顾濯看着他,平静说道:“你该猜到的。”
  
  白瀛洲沉默片刻后,眼中生出一抹明悟之色。
  
  是的,他明白顾濯要做什么了。
  
  “要是我能晚生百余年,那该多好。”
  
  顾濯想了想,说道:“这是祝福我成功的意思吗?”
  
  白瀛洲微笑说道:“要不然?”
  
  顾濯很认真地道了声谢。
  
  听着这声谢谢,白瀛洲的笑容多出几分满意。
  
  他不再和顾濯聊下去,在这最后的片刻弥留时光中,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他去做。
  
  
  

  
  ……
  
  ……
  
  那座冷宫,楚珺与林挽衣坐在廊下,正无目的轻声说着话时,一个身影突兀出现在雨中。
  
  白皇帝背负双手,静静凝视着皇后身死前所在的地方,什么都没有说,甚至没有流露出哀思。
  
  下一刻,他去到白浪行的身前,简单交代了几句话,关于未来的事情。
  
  生死传承,权力交接,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,不值得悲伤。
  
  故而白皇帝在惘然哭声响起前离开,而这一次他已至数千里外,慈航寺中。
  
  石塔伫立成林,塔中供奉着僧人们的舍利。
  
  因为前些年未央宫之变的缘故,许多石塔经历过一次坍塌,后来虽是修旧如旧,但终究是欠了些味道。
  
  白皇帝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座新塔上。
  
  塔里住着的人是道休,他这一生中最好也是最鲜为人知的朋友。
  
  一壶酒出现在他的手中,缓缓倾洒在石塔前,滴答作响,湿了地板。
  
  白皇帝什么都没说,只是静静地看着,再望着。
  
  都已经在酒中。
  
  当酒水为阳光所蒸发后,白皇帝再临玄都。
  
  玄都春光正好。
  
  余笙正像平日里那般,坐在竹椅上,用厚实的道藏遮去外界的光线,睡得很不错。
  
  白瀛洲站在殿外,看着这个改变自己一生的亲人,并无憎恨。
  
  余笙有所感,自春眠中醒来。
  
  她拿走那本厚重的道藏,起身与白瀛洲对望。
  
  相顾无言,唯有一默。
  
  白瀛洲笑着说道:“哪怕是现在这一刻,我也没有后悔过答应你。”
  
  余笙轻声说道:“但我总归是要自责的。”
  
  白瀛洲摇了摇头,认真说道:“我在修行上的天资不如你,要是没有这百多年来的经历,真的可以踏出现在这一步吗?”
  
  “应该是不行的。”
  
  他步入古老道殿内,说道:“如今我不再需要去关心那些我不愿意关心的事情,而死亡也即将到来,我只剩下一个念想。”
  
  长时间的沉默。
  
  余笙始终没有说话。
  
  白瀛洲叹了口气,笑容里多了些遗憾的味道,说道:“本还以为能骗骗你。”
  
  余笙笑了起来,说道:“我很聪明的,要不然当年怎会挑中你来当皇帝,而不是别人?”
  
  “也对。”
  
  白瀛洲看着她的眼睛,说道:“所以……请姐姐你好好活着。”
  
  余笙用鼻音嗯了声。
  
  白瀛洲不再逗留,转身离去。
  
  当他走出道殿的那一刻,化作万丈天光,直抵云霄。
  
  天地一片寂静。
  
  那年的他,本就该葬身于玄都之上。
  
  一切不过是回到最初。
  
  ……
  
  ……
  
  未央宫中。
  
  那一束天光的升起为顾濯所知晓。
  
  在片刻默哀过后,他走向殿内最高处。
  
  某种意义上,这里是整个人间的最中心所在,便也适合他接下来要做的那件事。
  
  如何才能引领这个世界前进?
  
 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十分简单。
  
  首先,要有路。
  
  这是一切的前提。
  
  时隔数年后,顾濯再与天地言。
  
  与此同时,这也是他正式回答庵主留下的第三问。
  
  那个问题是你要离去吗?
  
  提问者,不是谁,就是这方天地万物。
  
  “就像先前所说那般,我的决定是留下来。”
  
  顾濯沉默片刻后,平静说道:“但我不同意让所有人都留下来。”
目录
返回顶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