诏道于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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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章 送终,还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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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声音飘过淅沥春雨,落入皇后的耳中,让她面无表情。
  
  她仿若石雕般注视着自己的女儿,看了很长时间,突然笑了起来。
  
  这个笑容不是嘲弄的,而是苍白的也是血红的,给人的感觉有种浓郁的刺鼻味道。
  
  林挽衣心想那是什么味道呢?
  
  “理由?”
  
  皇后轻声说着,站起身来:“是为你的父亲复仇,又或者这是你唯一能为自己找到的有意义的选择?”
  
  林挽衣平静说道:“这是我想做的事情。”
  
  皇后问道:“哪怕愚蠢?”
  
  林挽衣摇头,说道:“愚蠢不是这样定义的。”
  
  皇后嘲弄说道:“该怎么定义?”
  
  林挽衣自顾自说道:“更何况这有什么愚蠢的呢?”
  
  皇后说道:“难道弑母是一件能让你高兴的事情?”
  
  林挽衣沉默片刻,望向她的眼睛,认真说道:“这和愚蠢聪明高兴沮丧和一切情绪以及利益都没有关系,我只认为这是我该做的事情,这是最应该由我来做的事情。”
  
  皇后想要说些什么。
  
  林挽衣却不给她机会,语气淡漠陈述道:“因为这是家事。”
  
  皇后笑了,笑得极其大声。
  
  漫天雨丝似是因此而骤然纷飞,敲响片片旧瓦,其声如若千针落地,刺耳至极。
  
  林挽衣理都不理。
  
  且慢出现在她手中。
  
  剑锋之上,锈迹尽去。
  
  清亮如水的剑锋,真实倒映出昏暗的天空,春雨未能乱。
  
  “这很好笑吗?”她问道,带着深深的疑惑与不解:“到底什么事情才能让你不发笑呢?”
  
  皇后的笑容渐渐消失了。
  
  林挽衣看着她,一字一句问道:“有吗?”
  
  皇后沉默不语。
  
  林挽衣说道:“你真的该死了。”
  
  说这句话的时候,她终于无法掩饰自己的难过,本以为不存在的那些悲伤。
  
  声与风逝,剑光倏然而起。
  
  没有那一声且慢的道出,冷宫的光阴依旧在流逝,只不过变得极慢。
  
  于是皇后有所作为。
  
  在那道剑光将她的世界涂抹成苍白再泼开血水前,她的一身境界尽数展开,真元随之而动。
  
  得道境是通往羽化前的最后一道门槛,在世俗中已是近乎神圣般的存在。
  
  早在多年以前,皇后便已踏入这个境界。
  
  然而囿于层层宫阙重围,无人知晓她的真实实力究竟如何——那年冬至的未央宫之变中,她固然没有置身于事外,但未曾过多的展现实力。
  
  再后来上届夏祭时,败在以神魂横跨数千里而至的道主手下……谁也不会因此而对她有半点的苛责。
  
  这个谜团终于在今天被揭开。
  
  皇后长裙飘舞。
  
  她整个人飞到半空中。
  
  无数颗雨珠被初春的寒风裹挟在其中,朝着那一袭白裙涌去。
  
  刹那之间,整座皇城多出无数道肉眼可见的清晰痕迹。
  
  皆为风过所留。
  
  以皇后为绝对的中心,一个约莫十余里的风雨漩涡而现。
  
  这不是道场。
  
  这种强大与道场已然无区别,足以撼动天地。
  
  皇后距离破开那道高不可攀的门槛,或许也只有一步之遥。
  
  林挽衣是毫无疑问的天纵之资。
  
  但她太过年轻,修行却偏生与时间二字保留着直接关系,数十年光阴堆积之下,她毫无疑问与自己的母亲有着云泥之别的境界差距。
  
  事实上,她至今仍未破境到归一,还是承意中人。
  
  以如此微薄的境界,行此决断,殊为不智。
  
  当少女推开宫门的那一刻,皇后便已看出这个事实,故而她才会有愚蠢二字。
  
  林挽衣于漫天风雨中茕茕孑立。
  
  皇后没有说话。
  
  她不去看自己的母亲,低眉,看剑。
  
  面对这道仿佛随时都能把自己吞噬干净的力量,她的应对十分简单。
  
  那就是不做改变。
  
  剑光依旧向前,来到皇后的三丈外,刺入那道如若护城河般缭绕白裙的风雨洪流中。
  
  只是瞬间,且慢颓势已生。
  
  这体现在不断消逝的剑光上。
  
  仿佛水落石出。
  
  皇后静静地看着自己唯一的血脉。
  
  洪流依旧,未见衰减。
  
  她毫无保留地在这场战斗中展现出自己的强大,即将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。
  
  “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一个白痴女儿呢?”
  
  皇后的声音带着憾意:“当你开始指望依靠旁人的那一刻,你便已对自己撒起了谎,一个终将被戳破的愚蠢谎言。”
  
  言语间,风雨洪流更加剧烈。
  
  再过数个呼吸后,林挽衣就会迎来粉身碎骨的下场。
  
  ……
  
  ……
  
  未央宫中。
  
  “你是怎么想的?”
  
  顾濯的声音,让白皇帝睁开双眼。
  
  
  

  
  他问道:“这是需要在乎的事情吗?”
  
  ……
  
  ……
  
  “母亲,你错了。”
  
  林挽衣说道:“我从未指望过顾濯。”
  
  皇后看着自己的女儿,叹息说道:“连他都无法依靠,那你还有什么手段呢?”
  
  林挽衣平静说道:“剑。”
  
 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,她的脸颊被如刀的春风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,鲜血从中渗出。
  
  “就凭这把剑?”
  
  皇后的眼神变得极为怜悯:“且慢之所以了不起,是因为它在王祭的手中,与你何干?”
  
  “你又错了。”
  
  林挽衣说道:“我没说过我只有一把剑。”
  
  声音落处,后方的天空多出无数流星。
  
  不,那不是星辰。
  
  而是剑!
  
  无数飞剑远赴万里而来,剑鸣声响彻天地。
  
  铅云忽生千万丝缕,天光从中而落,零碎洒落人间。
  
  有人下意识抬头望向穷见,双眼瞬间溢出泪水,方知云上亦有剑行。
  
  人世间的一切飞剑于今日尽数应召而来。
  
  皇城前,官员们在震惊诧异中不安,惊呼声交错响起。
  
  “那场雨怎么又来了吗?”
  
  不知道为什么,宰相却沉默着,眼中找不出半点的讶异之色。
  
  数日之前,林挽衣曾经登门拜访过他。
  
  ……
  
  ……
  
  “为什么……”
  
  皇后紧蹙着眉头。
  
  她的眼神里都是不解,凝望着被无数剑光切割开来的风雨洪流,声音微沙说道:“为什么你知晓这座剑阵,为什么你能用这座剑阵,为什么剑就这样来了?”
  
  她有太多的困惑,因为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画面,是一件毫无道理的事情。
  
  林挽衣很累。
  
  疲惫如潮水般淹没少女。
  
  “母亲,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?”
  
  皇后沉默片刻后,怒挥衣袖,呵斥道:“我该明白什么?!”
  
  林挽衣仗着剑,撑着身体不倒下去,说道:“这世上,真的有很多人愿意看到你的死去。”
  
  皇后面无表情说道:“只要你的位置站得足够高,就不会少了希望你死的人。”
  
  冷静不过片刻,她的五官骤然扭曲起来,带着强烈的怒火。
  
  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?”
  
  她厉声喝道:“你在杀死你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!”
  
  片刻安静。
  
  林挽衣艰难地抬起头,看着皇后的眼睛,一字一句说道:“可是,我的亲人不都是因你而死吗?”
  
  皇后愣住了。
  
  那年冬天,她机关算尽逼迫林家站队,最终带去那场灭门之祸。
  
  她从未觉得自己做错过,复仇理所应当是神圣的,正确的。
  
  “我不想死。”
  
  皇后低声嘶吼着,声音像是自深渊而来,带着痛苦和愤怒:“只差一步,只差一步,我就可以羽化了啊!”
  
  林挽衣看着自己的母亲,认真说道:“但我想你死啊,要不然我为什么要在今天来到这里?”
  
  “我不想你成就羽化,我不想再苦苦煎熬上数十年天光再来杀你,我想到你活在这世上就深感痛苦,我想不到任何一个原谅你的理由。”
  
  她对皇后说道:“母亲,你该死了。”
  
  伴随着最后那个了字的落下,无数剑光从皇后的身体绽放开来。
  
  早在世人目睹剑光之时,这座剑阵便已完成了最终一击。
  
  这一剑彻底撕碎了皇后的境界与生机。
  
  羽化之下,无人能活。
  
  皇后与剑光一并消逝而亡。
  
  林挽衣在原地沉默。
  
  半晌后,她失去一切的力气,倒在了雨中。
  
  重临人间的春雨混杂着泪水冲洗着她的面孔,她竭尽一切力气睁开双眼,心想这样挺好的。
  
  父亲已经等你很久了。
  
  在黄泉。
  
  而我很快就来了。
  
  想着这些事情,林挽衣试图握住且慢,让这剑去到那人手中。
  
  就在此时,一个身影出现在她身旁。
  
  “这次该是我来救你了。”
  
  “你……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  
  楚珺撑开油纸伞,半跪在林挽衣身旁,以三生塔压制剑阵带来的沉重伤势,不假思索反问道:“上次未央宫之变的时候你为什么和我站在一起?”
  
  林挽衣无言以对。
  
  是啊。
  
  这是不需要思考的问题。
  
  楚珺低着头,以道法替她愈伤,默默想着你要是就此死去……师父会很难过的。
  
  ……
  
  ……
  
  未央宫。
  
  白皇帝不再去看冷宫,望向顾濯。
  
  顾濯放下茶杯,视线却是落在晨昏钟的碎片上。
  
  他想了想,诚挚问道:“方便把钟还给我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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